中國儲能網訊：“我國能源需求總體已達峰，電力進一步過剩已成定局”，你信嗎？面對這一問題，不少能源人士，其中不乏權威人士，普遍給出了毋庸置疑的“否定”答復，并認為“無需多加討論”，有觀點甚至認為是“胡扯”。
而這一結論正出自于中國社科院近期發(fā)布的“中國能源前景2018—2050”報告。針對這一報告，以“我國能源需求總體已達峰，電力進一步過剩已成定局”為題報道在中國能源報官方微信一發(fā)出，即引起了廣泛關注，質疑聲一片，用一位業(yè)內專家的話描述為“口水與點擊率并存”。
近日，帶著同樣的疑問，本報記者專訪了報告編制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能源安全與新能源技術經濟研究”創(chuàng)新工程研究項目組的牽頭人、中國社科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資源技術經濟研究室主任劉強博士。
文 | 仝曉波
中國能源報記者
“我們的預測接近實際市場需求”
中國能源報：您的項目組是基于什么樣的分析撰寫的這份報告？
劉強：我們有一整套模型系統(tǒng)，這套模型系統(tǒng)來自于2011年科技部的一個專項課題，名為《建設中國的系統(tǒng)能源模型系統(tǒng)》，這次的報告是基于這套模型發(fā)布的第三個能源展望成果，我認為基本上是越來越接近實際的。
從發(fā)達國家經驗看，以美國為例，該國在2000年之后能源凈需求就已經達峰并基本穩(wěn)定，而同期年均經濟增長率卻達到3%以上。以2017年為例，美國GDP增長2.8%，而凈發(fā)電量卻下降1.5%，其中占最大份額的氣電下降7.7%，煤電下降2.5%，其增量來自水電、風電與太陽能發(fā)電。
當然模型也還是體現了人的思想，我們在報告中也對中國經濟當前及未來的發(fā)展有一些基本判斷，比如我們認為未來中國的經濟發(fā)展仍然是增長的態(tài)勢，但人口走勢卻是在下降的。報告有些結論在我們內部也產生了一些爭議。
比如項目的管理首席、社科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研究所李平所長就認為，美國的人均電力需求是1.2萬KWh，日本約為7400KWh，中國現在約為4500KWh，從這個角度講，未來中國的電力需求還應該會上升，正與報告得出的結論相反，為科學回答這一問題，下一步項目組會專門開展一個具體的分析論證。
我們在研究中使用的數據全部來自國家統(tǒng)計局，但是我們并不簡單相信統(tǒng)計數據，還會對數據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有時就會發(fā)現有些數據的關系出現異常。
中國能源報：如何保證這套模型的準確性？
劉強：統(tǒng)計數據并不像自然科學那樣百分之百真實。也正因此官方統(tǒng)計層面為了盡可能使其接近真實性，會不時調整抽樣的統(tǒng)計口徑，比如對小型企業(yè)的統(tǒng)計一直主要靠估計，但小型企業(yè)又真實存在，隨著對中小企業(yè)落后產能的削減，統(tǒng)計數據也會越來越接近真實性。
所以我們在做研究分析引用歷史數據時會注意統(tǒng)一口徑。我們是在對每一個行業(yè)的分析基礎上做出的預測，而不是利用計量經濟學的回歸方法進行模擬，這樣更接近實際的市場需求，能夠反映產業(yè)的發(fā)展規(guī)律和不同產業(yè)之間相互平衡的關系。
經濟預測中最重要和最難的是拐點預測。一般預測都是根據現有的趨勢外推，在短期內這沒問題。但是一個趨勢一直外推，長期就會出現天文數字。而我們生存的環(huán)境容量和不可再生資源的存量是有極限的。這是能源預測、溫室氣體排放預測和經濟預測的本質區(qū)別。
因此，我們的預測不僅是預測，還帶有一定的價值導向和規(guī)劃建議性質，實際上是根據未來要實現的“美麗中國”目標，為經濟增長、資源產出率增加以及環(huán)境改善等的整體匹配提供一個優(yōu)化的解決方案，其最終能否實現，還要取決于政府制定政策的價值取向。從這個角度講，我們的預測也并不完全真實，因為未來40年發(fā)展過程中面臨的不確定因素太多。
我們會隨時根據一些新情況和新命題來重新做分析，未來會分重點行業(yè)開展專題研究分析，在此基礎上還要對模型做一些修正。
下一步，也就是明年，我們會聯動國際市場開展預測。目前整體而言，不管做怎么樣的調整，大趨勢不會變。
城市化基本完成，能耗下降是必然
中國能源報：報告是如何得出“我國能源需求總體已達峰，并肯定電力將進一步過?！边@樣的結論的？
劉強：《中國能源統(tǒng)計年鑒2014》顯示，在我國，工業(yè)一直是能源消費的主體，占能源消費總量的約70%，和電力消費的72%。過去40年尤其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的經濟增長主要依托于房地產的快速發(fā)展，與之關系密切的工業(yè)，即鋼鐵、有色、非金屬（玻璃、水泥）能源消費占總能耗的30%，算上間接消費則占到40%。
從數據上看，從2005—2015年共11年時間里，中國的房地產累計新增住宅面積達到人均30平方米，按城市人口口徑核算則會更多，這意味著從現有住宅總面積看滿足城市剛需沒有問題，所謂“缺口”是分布不均的結構性問題，并不是總量問題。
我們認為中國已經基本完成工業(yè)化和城市化建設，目前全國約70%的人口已經實際進入城市及周邊地帶，這一周邊地帶在行政形式上可能仍屬于農村，但其生產生活形態(tài)已經與城鎮(zhèn)周邊沒有差異。
所以正常講中國的房地產增速應該是下滑的，這也意味著相關的鋼鐵、有色、非金屬合計40%的能源需求增速也應該是負數。從結構講中國的能源需求總體肯定是下降的。
以常識來驗證，霧霾天氣與能源消費是有直接關系的。從2016年之后，霧霾天數的下降就應該知道能源總需求肯定是下降了。在天然氣比例提高并不明顯的情況下，除了能源消費減少還能有其他解釋嗎？北京周邊關停了多少工廠，難道這不代表能源消費減少嗎？雖然統(tǒng)計數據是去年能源消費仍有增加，但是這一點我們不能完全認同。
中國能源報：按照這個報告的判斷，如果能源需求下降的話，是不是也意味著碳排放已經達峰了？
劉強：可以這么說。碳排放與能源需求應該同時到達頂峰，因為碳排放一取決于能源消費總量，二取決于能源消費結構。從總量看，碳排放是基本達峰的。當然，達峰不是說不再增長，而是可能增長得慢，變化比較平穩(wěn)。我們并沒有就碳排放做專門預測，中國目前還沒有公布碳排放數據。
從碳的來源看，一是化石能源的燃燒，二是水泥、鋼鐵等行業(yè)，其中水泥、鋼鐵本身在其消耗燃料之外，其生產過程也排出二氧化碳，這兩個行業(yè)都是碳排放大戶，房地產需求下降的話，與之相關的碳排放一定是下降的。
中國能源報：中國近兩年在大力削減煤炭產能、同時在推進散煤鍋爐的清潔替代，但從統(tǒng)計數據上看，有些地方的煤炭消費，仍然不降反增，或者降幅并沒有達到預期目的，您認為這是什么原因？
劉強：經驗來講，在煤炭產能不變的情況下，煤價下降肯定是需求下降。近期煤價雖然在上升，但這種漲價是供給減少導致的，而不是需求增加。
煤炭去產能之前煤炭價格是下降的，價格下降其中重要的原因必然是需求下降。從統(tǒng)計數據看，產能和進口卻在增加，并沒有顯示出需求是下降的。那為什么出現煤炭消費不降反增的情況。
事實上，原來煤炭統(tǒng)計數據是偏低的，特別是那些中小企業(yè)肯定存在少報煤產量的情況。這些中小企業(yè)的落后產能被削減后，實際產煤肯定是下降的，但相比于本來就偏低的統(tǒng)計數據仍存在上升情況是難免的。
實際上我們沒有辦法確切統(tǒng)計真實的煤炭產量，現在看到是煤炭增長率上升，應該是原來煤炭產量統(tǒng)計偏低而壓產能后，煤炭產量統(tǒng)計更接近實際數據所致。這不是批評統(tǒng)計局，而是實際困難造成的。
從我們模型預測的情況看，增長率是要比絕對數據可靠。因為統(tǒng)計數據本身其實是一個抽樣數據，總會產生一定誤差，但增長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削減這種誤差，因為是一個比值關系。
